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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选民的热情,与受挫的“约翰逊阻击战”

半个世纪前,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就职演说的题目《火炬已经传给新一代美国人》曾在全世界引起共鸣,人们从中看到了一个年轻人掌握新时代的希望。但在半个世纪后,大洋另一边的英国,年轻人似乎始终没能从他们的长辈手中接过火炬。

在12月12日刚刚结束的英国大选中,以支持工党、反对保守党居多的年轻选民正经历了一场“惨败”——英国广播公司(BBC)最新出口民调显示,在英国议会下院650席中,执政保守党将获得过半数的368席,比2017年大选结果足足多出50席,而工党只获得191席。

这是英国不到五年时间里的第三场大选,在过去的三年多里英国已更换三任首相。苏格兰首席大臣尼古拉·斯特金在内的英国政客和媒体,纷纷将这场选举评价为“二战结束后最重要的选举”、一场重新“定义和塑造英国”的大选。

大选前,年轻选民曾被寄予厚望,《纽约时报》直言,在这场或将决定英国未来多年的道路的选举中,年轻选民成为了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这样的期望并非空穴来风。在2017年的大选中,大量“亲欧”的年轻人的参与令英国政治版图发生巨变,执政的保守党意外失去了议会多数席位的优势,形成“悬浮议会”,“脱欧”步调被迫放缓。对此,英国媒体纷纷用“青年地震”(Youthquake)来形容英国年轻人在这场选举中的作用。

然而,两年半之后,“青年地震”的威力没能延续,年轻选民普遍支持的工党在大选中折戟,约翰逊带领下的保守党则将重新占据议会多数席位。然而,尽管如此,年轻选民在这场大选前后的“练兵”并非毫无意义,他们的身影给这场选举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年轻人的政治发声

上个月,亨利·斯科特(Henry Scott)刚刚庆祝了他的18岁生日。这个月,他作为雷顿和旺斯特德选区的独立候选人出现在选票上。他希望在12月12日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候选人当选国会议员的十几个少年之一。

不久之前,当政治老师询问斯科特准备投票给哪位候选人时,他意识到自己对任何主要政党(的政策)都不认同,于是决定独立参选。在他看来,需要新的声音来为英国民主僵局注入能量。

“政治上发生的一切,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都是直接的后果。”斯科特说,“我认为现在该是一个(年轻)人进入议会代表这一群体的时候了。”

更多与斯科特一样对各大政党都不完全认同的英国年轻选民,只能用投票表达自己的立场。

“如果非要选,我们只能从候选人里面选出没有那么糟的那一个。”24岁的伦敦大学学生安德鲁11日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达了对第二天即将到来的英国大选的无奈。安德鲁的朋友和亲人也都完成了注册登记,以期在大选中投出自己的一票,即使“极不情愿”。

2017年大选时,有54%的18岁至24岁选民注册投票,比2015年大选时提高了16%,而今年25岁以下的登记选民从90万飙升至140万。据BBC介绍,今年英国登记选民总数约4600万。在今年大选的385万名新登记选民中,有三分之二的年龄低于35岁。

安德鲁的想法代表了一部分像他一样的年轻人:即使没有最好的选择,他们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影响英国的未来。

据《纽约时报》8日报道,一些在2016年“脱欧”公投中尚未成年、未能拥有投票权的年轻人,他们也希望在这次大选中透出自己的一票,“改变未来”。“年轻人总是被忽视,但在这次选举中,我们会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我们参与其中,我们注册了,我们将投票走出困境。”19岁的南安普顿大学学生哈里特·法默说。

一直以来,英国年轻人都没能在英国的民主制度中得到充分的代表,常常感觉被忽视。1979年,英国议会下议院议员平均年龄为49.6岁,2001年达到50.3岁,2017年则进一步升至51.1岁。

但在2017年的大选中,年轻选民的力量似乎一夜之间被激发。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2017年大选中,保守党普遍被预测会取得压倒性胜利,但是大量参与投票的年轻选民令工党议席大增,最终造成了“悬浮议会”,保守党不得不联合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DUP)联合组阁。民调显示,当时在18至29岁的选民中有六成支持工党;70岁或以上的高龄选民,则有69%支持保守党。

英国民调机构舆观调查网(YouGov)11月22日分析报告显示,年轻人对欧盟归属感较高,同时也普遍关注教育、就业和住房问题,他们认为“脱欧”会加大旅游、海外升学和就业的难度;相反,老一辈则普遍支持“脱欧”。

因此,据《泰晤士报》报道,现年70岁的工党领袖科尔宾相比坚持“脱欧”的约翰逊更受年轻人欢迎,英国卡迪夫大学的调查发现,科尔宾善于利用社交媒体开展竞选活动,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个人的脸书(Facebook)粉丝量增加45%,工党的脸书账户粉丝上涨70%。民调机构ICM的调查显示,英国24岁以下选民中67%倾向于投票给工党,仅17%有意向支持保守党。

战术投票

除了与老一辈英国人截然不同的观点立场,更值得关注的是,英国年轻人正努力利用自身优势进行策略性的投票,让自己的一票变得更有价值。

根据投票规则,尚在读书的年轻选民可以选择在家乡或是校园所在的选区投票,这给了年轻选民一定的空间,考虑如何有效分配资源,以帮助自己支持的政治势力赢得更多议席。

23岁的凯特是苏格兰人,目前是伦敦一所学校的硕士研究生。凯特告诉澎湃新闻,她最开始在伦敦注册了投票,但最终选择将自己的选票邮寄回老家苏格兰,投票给苏格兰民族党,“因为他们和保守党在苏格兰的支持率不相上下”,凯特希望自己的一票能够在阻击约翰逊与保守党的“战争“中发挥更大作用。

在年轻人进行竞选宣传活动的主要阵地之一脸书上,搜索“2019大选”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拥有7300名成员、取名“2019年战术投票”的小组。

小组的说明中写着:“如果你愿意联合起来投票推翻这个糟糕的保守党政府,那就加入这个团体吧。事实证明,2017年的战术投票在许多席位上都发挥了作用。你可能需要为一个你从未投过票的政党投票……但这可能是一个必要的小伎俩,一定有效果。拜拜托利党(保守党前身)!”

该小组为想要加入的人设定了问卷——你更支持哪个政党(选项中并没有保守党)?为了增加保守党候选人失败的可能性,你是否愿意投票给另一个(不是最支持的)政党?你是否愿意把那些同样对保守党感到愤怒的朋友带入这个小组?

小组成员在页面发帖,发表观点,分享资料,井然有序又旗帜鲜明。此外,小组还将“每天发1000个帖子”写进了说明中。

在这场试图将不同其他政党的支持者联合起来阻击约翰逊并且“让保守党成为历史”的“战争”中,小组的规则写明“我们需要在战术上共同努力,而不是分裂和征服彼此。”

小组的共享版块中有一份叫做《边际席位》(marginal seat)的文件,共35页,由英国下议院出版,用2017年大选的结果列出了英国议会席位的“边际席位”。“边际席位”只需要微小的摆动就可以发生变化,因此通常是大多数竞选资源的重点攻克对象。

这份两年前的《边际席位》文件在今年9月被上传到这一小组中。

YouGov的调查表明,19%选民会选择战术投票,其中49%的战术选民表示,他们这样做是希望制止他们反对的政党。

“年轻选民渴望在我们国家的历史和未来的最关键时刻发表自己的意见。各地都在建立像‘My Life My Say’这样的伟大青年组织,以赋权年轻人参与民主。”“留在欧盟”组织创始人吉娜·米勒在英国《独立报》上撰文称,在英国不完善、不具有代表性和不公平的选举制度中,只有一个答案和最后一个机会可以阻止约翰逊“脱欧”的进程,那就是年轻人的“战术投票”。

“战术投票”并不是一个新鲜词汇。早1997年的英国大选中,为了阻止保守党赢得第五个任期,左翼人士建立起了战术投票运动GROT(Get Rid Of Them),尽管这一运动在选举中的效果难以验证,但确实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并且首次将“战术投票”带入了英国选举的主流。2001年,左翼组织继续展开了类似运动,“战术投票”逐渐成为了英国政治中的真正考量因素之一。

在2015年的大选中,“voteswap”组织网站建立旨在通过鼓励绿党支持者在列出的边缘席位上以策略性投票的方式支持工党,以防止保守党继续执政;2017年成立的“swapmyvote”平台,帮助所有政党的支持者与其他选区的人们“交换选票”。

新的“战争”已经开始

如今,借助社交网络中大大小小类似“2019年战术投票”这样的讨论小组,英国年轻人与政治的关系似乎更加紧密了。凯特告诉澎湃新闻,大多数英国年轻人对政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感兴趣。

正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学习人类学硕士课程的黄璐在大选期间参与了一个叫做“WhyBritainVotes”的项目,该项目由18个小组30多名学生在伦敦不同的选区做田野调查,与英国市民聊天。黄璐告诉澎湃新闻,调查期间,一些年轻人告诉她,他们赞同朋友之间不聊政治,但是大学里面有各种形式提醒大家注册投票,如课上老师会提醒、邮件会提醒,甚至校园里张贴的海报也在时刻提醒着年轻大学生们不要放弃自己的投票权。

一名出生在伦敦中产阶级家庭的20岁LSE在读女大学生告诉黄璐,“脱欧”公投时(2016年)她才17岁,还不能投票,她对自己没有获得投票权而感到很生气。有些人通过不投票来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但是她坚信,人们需要通过选票来改变局面。

除了大选本身,英国年轻人在政治领域的发声也正通过更多渠道拓展开来。

米勒撰文中所提及的“My Life My Say”(“我的生活由我说了算”,MLMS)组织,则是一个更为广泛地联结年轻人与政治的平台。

根据该组织网站介绍,这是一个由年轻人领导的、无党派的非盈利组织,其使命是赋予年轻人参与民主的权利。伦敦市长萨迪克·汗为该组织站台,称“年轻人经常被排除在决策过程之外,但像MLMS这样的组织在发展年轻人与决策者之间的关系方面做得非常好。”

MLMS用一种独特的创新方式来吸引年轻人表达意见,例如举办“民主咖啡厅”,其称是对17世纪咖啡馆传统的振兴,MLMS将当地社区的各种成员聚集在一起,讨论当天最紧迫的问题以及可能的解决方案。这种模式将社交热潮带回了咖啡店,并使它们成为社区可以聚集在一起并进行有意义的讨论的地方。

自成立以来,MLMS与年轻人交流次数已逾4.1万次,他们使政治变得有趣且具有包容性,此外,MLMS还试图在地方、国家和国际各级向利益相关者和决策者表达年轻人的观点,让他们的声音被听到。

2019年的大选,似乎成为了英国年轻人参与政治的一场试验,轰轰烈烈的“约翰逊阻击战”最终落败。约翰逊带领保守党取得大胜,在选举结果正式公布后,他将前往白金汉宫请示女王批准组阁。随后,如无意外或提前大选,约翰逊领导的政府将牢牢把握着英国未来五年的政治命脉。

面对大选的挫败,短暂的失望情绪过后,阻击约翰逊的人们开始看向未来的更多可能性,“战争”似乎仍将继续。

“我82岁的母亲人生中第一次把票投给了工党。”一位网友看到了“约翰逊阻击战”带来的一些微小的希望。另一位年轻的父亲则在脸书上留言称,“重新加入欧盟的运动已经开始了。”

(胡谦瑞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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