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天南海北的串儿,不够您再来
2018年,火爆社交网络和视频网站的烧烤美食纪录片《人生一串》带着结束语“江湖路远,来年再见”落幕,留下了让看客们意犹未尽的念想。今年,导演和主创团队兑现了他们的诺言,带着《人生一串2》温暖回归。
《人生一串2》自上映以来,短短十几日播放量就达到了5000万以上,B站弹幕总数突破83万条,在豆瓣上也获得8.6的高分,收获了不亚于第一季的关注度和好评。《人生一串2》延续了第一季的形式和风格,依旧是天南地北、烧烤人生,这种平视平凡市井、带点自嘲的交流方式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食欲十足的烧烤特写、独特随性的烟嗓旁白、百万文案及烟火故事都还在,依旧讲述着那些发生在深夜、平凡却动人的故事。
背后的主创到底是何方“大神”?北京青年报记者在主创们完成最后一集成片后的第二天,终于约到了“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的几位——总制片人王海龙,总导演陈英杰和制片人张岳明。
B站平台弹幕实时反馈
创作新思路引发年轻观众共鸣
“从第一季播到第5~6集就快收了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打定主意做第二季了。两位出品方一拍即合,赞助商暗送秋波,最终缘分在现实世界得以延续。”纪录片《人生一串》的总制片人王海龙说。
从以往由电视台单向输出的播放方式,到B站平台强烈的实时反馈,王海龙坦言,这种差别是巨大的。B站满屏的弹幕提醒着他们,每一秒都会有人给出一个新的反馈,不管是好评,还是差评,都赤裸裸地从屏幕里飘过,这甚至细致到每一帧画面。
新的反馈机制催生新的创作思路,王海龙觉得这是个十足的好事,但也着实提高了片子的制作要求。陈英杰在旁边做出总结:片子里全程不能有“尿点”,能够撑得住那个劲儿,大家才能沿着那个情绪不会跑。
有不少人评价他们“刻意迎合年轻观众”,王海龙回应道,第一季确定跟B站合作的时候,其实片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如果非说年轻观众跟其他观众有什么区别,王海龙倒是有一点体会:“年轻观众感兴趣的也许并不单单是某个画面或某句单独的话语,而是一种饱满的情绪。年轻观众对真实的追求,对自己的价值和对这个社会的看法结合,进而产生共鸣的点,是他们反应最强烈的地方。”
制片人张岳明是80后,他的烧烤情结就与一种饱满的情绪有关——乡愁。一家位于十里堡的“铁锅烧烤”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我曾经在十里堡那住了一年多,真的好吃。有一句话叫‘吾心安处是故乡’,那个地方给我安全感啊。”张岳明说,那一年,有啥事想不通了,或者觉得自己又有点焦虑了,他就会去撸两串儿烧烤。
如何划分每一集花费不少力气
走遍了天南海北的烧烤店
第二季的分集方式很独特,每集只用四个字概括,比如目前已经更新的前五集,分别叫“您几位啊”“咱家特色”“吃不吃辣”“来点主食”和“不够再点”。
分集方式是第二季开工时最先确定的文本,费了仨人不少力气。怎么才能避免重复、摆脱第一季的“食材分集法”呢?光草稿版本就推翻了无数个,现在想来,许多版本竟有些无厘头般的搞笑。比如“全国各地留光头的烧烤店老板为一集”,比如“戴眼镜的店主为一集”等等。
张岳明打趣:“我们还曾经打算以动物划分,一集讲一个动物,比如讲猪,拍烤各种猪的各种部位。”不过,这个分集方式以“猪能吃的部位太多、一集根本放不下”为由被最终拿下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打算把重点放在食物上,人物及其关系应该在食物背后若隐若现。
确定下分集方式后,从去年8月开始,主创们开始在全国探寻符合第二季的烧烤店。尽管出发前收到过一些店铺的毛遂自荐,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往更远的地方扎下去,比如边疆、边境等,主动寻找一些本色、自然的东西带给观众。按照现有拍摄店铺来看,很多烧烤店老板之前都没有看过节目,可以有不受干扰的全新表现。这一点上,为了《一串》四下全国,跑了几乎所有线的陈英杰觉得,他们延续了第一季的真实。
截止到现在,主创团队们没有跟任何一家店铺收过一分钱——他还是想维持片子的整体纯度,只挑想拍的,只挑有独特性的。挑店的标准有一条最基本:不能太贵。因为贵了就意味着要脱离群众,烟火气就无从谈起。
让镜头中的人保持自然真实
就找人多的桌拍,因为人多有互动啊
《人生一串2》里拍摄了大量食客在烧烤摊上大快朵颐的表情和神态,让人印象深刻。为了真实准确地呈现烧烤环境,主创们尽可能不打扰老板和食客,因此有的老板可能上一秒还在镜头里,下一秒就一声不吭去买菜了,只好跟打游击一样跟随拍摄,不错过每个画面。
摄影指导徐天淳提到过,在北方一家烧烤摊拍摄时,七八桌食客坐满整个地方后,基本没有给摄像留下可拍摄的地方。在拥挤的烧烤摊旁,摄影只好站在烧烤店老板平时舀水的水池位置,录音师只能站在窗外,把话筒杆伸进屋内拾音,完成了很多素材。
在店里以一种近乎透明的方式走来走去,是主创们让镜头中的人保持自然真实的一个方法。陈英杰说,走来走去的次数多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会习惯了。
当然,也不是逮住谁就一通拍,他们早就摸索出一套“识人方法”,陈英杰举了几个例子:“找哪个桌人多,因为人多有互动啊!或者是找哪个桌酒瓶子多的,因为当你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食客)就自然真情流露了。”
文案边剪边写
最短的写了一周,最长的一集写了俩月
《人生一串》从第一季开始,除了精致的构图、节奏明快的剪辑、勾人魂魄的音乐之外,最令人称道的是被网友称为“骚气十足”的文案。
不同于传统纪录片提前写好文案或者文案单独创作的制作方法,“边剪边写”是《人生一串》的创作特色之一。陈英杰说:“我们几乎是根据每一个具体的画面配文案的,所以有一种特别强的勾连。”在南昌那一站里,有一哥们儿在那愣神儿发呆,这种在别的纪录片里有可能被裁掉的画面,因为定制了“麻辣到灵魂出窍”的文案,在那发呆的哥们儿就变得特别有意思了。
戏谑、幽默又不失温度的文字,是“70后”陈英杰和“80后”张岳明共同完成的。年轻一些的张岳明拥有一副标准的“宅男”打扮:微胖身材、棒球帽、普通但不失可爱的黑框眼镜、不修边幅的发型再加一件印着文字的T恤。
一集要写多久?时间最短的写了一周,最长的一集写了俩月。张岳明最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激发不出灵感的时候。这时,吃就成为了他发泄的出口,压力全都成功转化成了脂肪,从三年前接触《人生一串》到现在做完第二季,张岳明胖了二十斤。
从一大堆画面里边去找到自己觉得可以发酵反应的画面,形成一个一个的点之后,用一个合理的顺序把它串接起来,是他们撰稿的方法。比如,在兰州这一集中,烤串儿店老板的气质好像总有点“买卖、生意”的感觉。怎么去破?文案里用了很多词,比如“西北金牌快刀手”“大西北的狂野幻术”,经常加这样的词。让它形成一种西北地域感,观众才能够慢慢进到那个氛围里。
拍完这个店,张岳明想通了一件事——存在即合理。“他为了在竞争激烈的小吃街留住客人,就要绞尽脑汁地去想很多办法,做一些精细化的管理,这个也都是生活所带来的一些附加的东西,都是合理的。其实它也反映了一种烧烤的生态,也是一种可能性。”
有的人拿《人生一串》当美食地图去打卡,对此陈英杰表示,其实团队的小伙伴们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挑出的店是口味最好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店一定蕴含着主创们想表达的某些东西。
也正因如此,不少忍痛割爱舍弃掉的店,也成了有点无奈的事。定好分集以后,陈英杰花了很长时间跟每一个分集导演去讨论每集“解题法”,比如“来点主食”这集。全国各地可以烧烤的主食多了,如何去遴选呢?在这个问题上着实费了主创们一些脑细胞。
“云南人说烧烤的搭配主食必须得有米线,东北人说‘你是选疙瘩汤还是选饺子?’”陈英杰觉得这是个大事。分集导演老马在贵州找了两家店,其中有一个店的上面是一个养老院,挂着红灯笼,老人们打牌跳舞,生活质感极强,最终却因为“土豆到底算不算主食”等种种原因筛掉了这家店。
店里常年只卖几种食物,团队工作人员问老板有没有想过菜单创新,老板却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我为什么要创新?食客就是要吃我的老味道,我换了他们就找不到了。”
这让陈英杰一度陷入沉思。
纪录片拍摄“7:2:1”法则
烧烤在不同城市拥有不同“底色”
“7分美食、2分人物、1分故事”,总导演陈英杰介绍了一个“纪录片拍摄法则”分割比,也就是业界人口中所说的“7:2:1”。
陈英杰觉得,这个比例有一个地方没说太对——其实还应该拿出一个比例来说这个地域,包括城市的气质和一方水土的“气”。
陈英杰管这个东西叫做“一层底色”。
比如泉州这一集,许多老宅被开发来做私房菜馆,人们在自己家里做起了烧烤,秀出了自己的独特风采。不同于北方城市烟熏火燎出来的夏日趣味,这里没有烟酒催化,每个人都透着清新。甚至同行之人不宜太多,情侣、闺蜜私语,家庭小聚才能体味它的韵味。坐在这里吃饭,就好像真的是家里人烧菜给你吃的亲切,完全不会拘束。
主创们不约而同地认为,泉州这集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本地感”。它的情感不像在颠沛流离的大城市里的怅然,也不是北方烧烤的豪放热闹,但是有自己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
这就是烧烤被泉州这个城市的独特气质染成的颜色。
捕捉普通人的高光时刻
与烧烤店老板做朋友
主创团队跟所有的店主建了一个微信群,拍摄完成后都成了朋友。节目播出后,团队陆续重新拜访了一些第一季的老板,想看看他们过得如何,怕节目给他们带来烦恼。结果是每位老板都非常热情地给予了回应,大家再次见面像极了亲人团聚。
“也许生意并未因此蒸蒸日上,也许露出在公众视野下并非都是快乐,但我们能感受到一种自信和舒展的人生。按陈导的话说,节目为老板们带来了一生难得的‘高光时刻’,这让他们为自己的小事业更加骄傲和自豪。”
张岳明深有同感,因为拍片子而认识的这些人才是他最大的收获。他发现,哪怕再是个小角色或是普通人,跟他去打上交道以后,都会发现每个人很丰富的甚至是闪光的、可爱的一面,这种获得让张岳明兴奋不已。
他印象最深的是第一集中的马坡村烤鱼,主人公二旦是一个会熟练使用洛阳铲的人。张岳明说,细心的观众肯定会觉得二旦以前一定是个牛人。几个画面,啪往下一铲、往上一起,土带出来了一大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的洛阳铲是为祖国做贡献,马坡村的很多人都去各地文物局工作了”,张岳明说。
初次见面先跟店老板们“聊聊家常”,是主创们跟店家打成一片的方式之一。慢慢地店主们也就放松下来,这个当然因人而异,也有这招用不灵的时候。为了说服对方,“给你们家做个家庭纪念册”这种理由都从嘴里蹦出来了,有点唏嘘。还有老板不让拍的,张岳明就生生在后厨给人家切了一天黄瓜。
“(黄瓜)老板娘比较有威严,就是我规定你可以拍就可以拍,不可以拍就不可以拍,控制欲很强,而且话唠、话特别多。”即使这样,张岳明也没觉得反感,甚至还有点喜欢。因为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张岳明管这种气势叫“统筹法”,他直言“那个劲跟我妈特别像”。
光套近乎不管用啊,还是得“真刀真枪”地干上一顿才能打动店主人。张岳明不知不觉练就了穿签子功力,穿新鲜脆生容易裂开的黄瓜、穿软趴趴的蟹棒,都不在话下。
说着,张岳明的手开始自然地比划起穿签子的动作来,可以看得出相当熟练。“黄瓜你得先转一下。然后俩手要保持一个高度,才能穿得很好”,他一边比划一边念叨,“拿蟹棒的手一定要保持水平,否则就会穿弯”。
“温暖”是人的内生需求
烧烤只是载体,瓦罐汤能做到,拌面也能做到
为什么《人生一串》能够受到欢迎?
陈英杰是这么回答的:“现在人说比较累也好,说前途未卜也好,有时会有一些焦灼情绪。在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能够让大家看到一点乐观、幽默、笑对人生的态度,能够很轻巧地处理很多很困难的事情。包括吃东西带给人的这种幸福和满足感,让大家先暂时把那些个不开心的事情放一放,就是重要的一个功能。”
与《人生一串》较劲的三年里,长胖了二十斤的张岳明却觉得自己更轻盈了:“我真实地更加热爱生活了,你能看到原来人可以这么活,多有意思!即便身躯沉重了,但是我的心灵轻了!”
王海龙说:“其实原因很综合,人对温暖和市井的向往,对舒适的追求,或者希望通过食欲寻求满足……你可以说《一串》拍出了生活的质感也好,不是飘在上面的也好,反正就是能够到达你心里面的那个东西。”
有一个夜晚让王海龙难忘,那天他和陈英杰在南昌踩点,天气很冷,从一家烧烤店里出来以后,他们遇到一个棚子,棚子里边在卖瓦罐汤和拌面,摊子上方正冒出腾腾的热乎气儿。俩人喝着那瓦罐汤吃着面,热气暖和了胃,也让王海龙突然感觉内心很温暖——其实“温暖”是人的内生需求,烧烤只是载体,瓦罐汤能做到,拌面也能做到。
有时候,“烟火气”就是这样出现在不经意的遇见里。生活纵有诸多不顺遂,但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美食过不去的,如果不行,那就多吃几顿。
文/本报记者 雷若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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